上海出租车的魂灵头

　　姜泓冰

　　一个据说并没有客观调查依据、仅凭一个人主观印象做出的“世界最差出租车城市”排行榜，不久前被广为传播。很不幸，上海居然名列其中。初见此榜，曾十分诧异，如果以车况、服务、拒载、斩客等诸多方面论，仅在中国各个城市中做一个“最差”排名，恐怕也轮不到上海。

　　但无论如何，曾是一道亮眼风景、一张“城市名片”的上海出租车的整体服务水平，确是大大下滑，远不如从前了。曾几何时，上海几大出租车公司亮出划一的车型车色车标，开门便是雪白的座套，绝无香烟污染过的空气，穿着统一制服的司机会对乘客说“你好”，问好目的地后便迅速选出最佳线路，很少会说“我不认识路，你知道怎么走吗”，可以彬彬有礼回答问题，介绍地方特色，却绝不套瓷海侃说废话。如果有未成年人、老人或初来乍到的外地人需要打的，几乎所有的市民都会关照对方：一定要叫锦江、强生或大众公司的出租车，不会有问题！

　　街头的出租车型、颜色越来越多样，打车的花样经也越来越花俏，强生、大众、锦江的品牌依旧，但从哪一年开始，上海领先全国一大截的优质出租车服务悄悄打了折、失了魂灵头？曾拿这个问题请教专家。有人说，是从有的出租车公司将车卖给司机开始的；也有人说，是从出租车行业收入下滑，招了大量来自郊县、外地的新手开始的。为降低管理成本，减少压力，原本紧密、严格的培训管理模式逐渐变为松散、随意，原本闪闪发光的职业素养、职业精神，那让出租车司机坐在狭小空间里照样挺直腰杆、不卑不亢的自尊自律感、职业范儿，也就渐渐涣散。

　　今天的上海有很多种怀旧，怀旧到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是一种，孤岛文化是另一种，计划经济高峰时期的“共和国长子”状态是一种，还没有大规模流动人口进入的安静细腻道路又是一种。而若我怀旧，其中一定会有一个无须导航就能找出最佳路线、不会时刻准备抢单的上海出租车司机。更早一点，还会有“上海制造”里，那一群兢兢业业，做事精确到一丝不苟，又善于动脑筋，随手就能做点小发明的上海工人。

　　职业精神与职业范儿，这些年我们也没少建设，比如窗口服务性行业的行风评比，对办事人员的上岗培训与规范，确实都收到了一定的改善之效，让老百姓(603883,股吧)们不再一想起到“衙门”办事就心生畏惧或抵触。但一个好的风气与文化的形成，并非一朝一夕可成，轰轰烈烈的建设运动要演变成日常积淀，还要靠制度管束和天长日久的坚持。

　　前些日子开车去周边某省，经过的每一座高速公路收费站，都能看到收费员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脸，发卡、收费直至车辆离开视野，笑容不变。远看、初见时，如沐春风，受宠若惊，看得多了，却替他们觉得累和辛苦，因为不少笑脸都是生硬努力做出的，只有动作到位而并无由心而生的微笑动力，变成一种叫做“微笑”的职业面具。这样抽离了真正职业精神的空洞茫然的“职业范儿”，终究，不会走得太远。

　　我因此更怀念起当年上海出租车司机的职业范儿来。想到那样一张生动自然而且散布在整个社会之中的城市名片已被轻易抛却，便觉得懊恼。我们在开放、发展、学习他人经验的同时，有没有认真研究过，这座城市有哪些最可贵的精神品质，衍生出的行为风气，是值得珍重与沿袭的——因为一旦丢掉，便损失惨重，伤及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