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与汽车

　　先讲一个朋友的故事：他是我的前同事，虽然不是富二代，但家境绝对殷实，老爸老妈都是医生，一个搞学术、一个搞临床，买房子都是一百五六十平那么买，他是留学海归，现在职位副主编。他老婆金融行业，薪水更高，家境和他差不多。两个人在北京有房，每个月的房贷用公积金可以搞定得差不多。就是这种绝对意义上的中产，他每天开车去公司都要提前至少半个小时出门，到公司楼下蹲着等哪个车开走，赶紧去占个车位。原因？公司大厦停车场每小时 8 块，外面蹲的车位免费。

　　为什么要说这个故事呢？前几天 Jackie 老师发给我一篇友媒写的《老友记》中汽车的稿子，问能不能想到类似的选题。当然没问题了，汽车在喜剧里从来都有太多戏份，《老友记》里算是少的，不信看看《宋飞正传》，不信看看《欢乐一家亲》。

　　《老友记》的故事在纽约；《宋飞正传》拍摄地是洛杉矶，但故事也在纽约；《欢乐一家亲》的故事在西雅图——微软总部——背景时间是微软全胜的 90 年代，三者全是当时的一线大城市。生活在这样的大城市，安顿汽车就是会发生很多奇妙的事情。

　　《老友记》里罗斯在 30 岁生日的时候给自己买了一辆平民跑车，结果前后两辆紧紧停着的车多年未动，它那辆生日礼物也就只能多年停在那里当做念想。

　　纽约停车向来是大问题，本身车就多，加上老建筑多、老街道多，导致停车位少，停车自然更难。关于这一点，主角几乎人人有车的《宋飞正传》就有更多故事。主角之一乔治贡献了最多的笑料，这哥们矮个子、胖乎乎、秃顶、小气、敏感，但是又很爱吹嘘。

　　比如，他总说自己停车特别厉害，而且总能碰到完美的车位。第四季某集，他载着女主伊莱恩去找宋飞，到宋飞家楼下，刚好一辆车开走，留下完美的车位，他把车开到侧前方告诉伊莱恩：「准备见识最丝滑的倒车入库吧」，结果吹个牛的功夫，车尾刚刚倒进去，后方来车直接车头顶进车位。两辆车相持不下，都说车位是自己的，吵不明白就找旁边人说理，结果围观者也分成两派，一伙人说应该归倒车入库的，另一伙人说应该归车头入位的。最后警察到场，两个警察又吵了起来，警察 A 说车位归乔治，警察 B 说应该归另一位，警察 A 说：「停车就应该是倒车入库」，警察 B 说：「我就经常车头入库」，直到最后这车位归谁也没争出个结果。

　　还想听吗？继续。某次他们去参加朋友的订婚派对，宋飞说一伙四个人凑钱买电视，要开乔治老爸的车去，因为够大，能装下。乔治说：「不可能，我爸占到一个超棒车位，几个星期都不会让人碰那台车」。宋飞灵机一动，把他的车开去占乔治老爸的车位，然后开乔治老爸的车去买东西、参加派对。一行人开着大车来到商场，又遇到车位问题——全满了——于是停在残疾人车位，买完东西出来发现车旁边围满了气势汹汹的人群，原来一个残疾人因为残疾车位被占，走残疾通道不方便，轮椅又出故障，狠狠摔了一跤被送去急诊。几个人看着愤怒的人群，不敢说车是自己的，只好先避避风头，简单喝点饮料回来一看，乔治老爸的车已经被砸了个稀巴烂。

　　接着来。几个人去商场买空调，这次有地下停车场，却忘记了停车的位置，找了一整集，宋飞因为忍不住要随地小便被保安抓个正着、乔治因为忍不住要随地小便也被保安抓个正着，后来一行 4 人分开找，3 个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车，却足足等第 4 个人到天黑，乔治错过了老妈老爸的结婚纪念日、伊莱恩买来装在袋子里的金鱼因为氧气不足憋死了……

　　《宋飞正传》里关于停车的故事还有很多，去医院有病人跳楼刚好砸中了乔治的车啊，买红酒遭遇并排停车好几个小时才开走导致错过派对啊…… But，当然不仅如此，《宋飞正传》的汽车故事几乎涵盖了人们经历过的所有场面。

　　比如修车：伊莱恩的男友是汽修工，宋飞偶然发现对方偷用了他发明的嘿咻技巧，质问之下两人闹掰，宋飞只好去别处修车，但有良心的汽修工太少，杰瑞只好又回头找伊莱恩的男友，「一个技巧可不值那么多钱。」

　　比如买车：伊莱恩的男友升职做销售了，不巧宋飞去买车时，伊莱恩正跟男友闹分手，对方自然也不跟宋飞讲道理，什么出库费啊、金融服务费啊全往上招呼，宋飞见状赶紧劝到两人复合，才免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费用。

　　《老爸老妈浪漫史》里也有关于汽车的经典集，没记错的话主角泰德为买演唱会门票前一天夜里通宵排队，一整队人本准备露宿睡一觉第二天开票下单。然而路边停靠的汽车报警系统故障，巨大的报警声响彻整夜……

　　《欢乐一家亲》里关于汽车的搞笑故事也普遍与停车有关。比如主角弗雷瑟进入地下停车场后行程变更，马上又离开，管理员仍要收满一个小时的停车费，不缺钱的弗雷瑟偏要较劲，最终决定妥协的时候，管理员说：「超过一个小时了，请付两小时停车费」……

　　不过《欢乐一家亲》虽然是喜剧，让人印象最深的汽车故事却非常严肃深刻。弗雷瑟人过中年遇到一位完美的女友，之后却莫名其妙分手去追求一位老同学，最终落得一场空。心中烦闷开车去郊外木屋整理情绪，途中想到 3 位重要的前妻与前女友和已故的妈妈，脑中的形象幻化成真人，分析他为什么总是处理不好感情生活，最后得出结论：你并不是真的喜欢老同学，只是因为你生命中重要的女人最终都离开了你，于是你害怕那个完美的女友也会离开你，所以你先离开了她，去追求明知不会有结果的老同学。

　　惊呆的弗雷瑟绝望地说出整部剧集最经典的台词之一：「所以就是这样？因为我害怕被拒绝？所以我现在这么孤独，就是因为我害怕孤独？」

　　《欢乐一家亲》那一集因此在我心里，甚至可以与「公路之王」维姆 · 文德斯的电影相媲美。（维姆 · 文德斯擅长拍公路片，因此被称为「公路之王」。）

　　汽车的魅力就在于此。汽车的消费主力是居住在城市中的人，而在城市拥有一辆车，就注定会伴随着多到数不清的麻烦。但人们还是想要拥有一辆车，它可以让人不需要跟着公共交通的节奏紧赶慢赶。更重要的是，它可以让人有自由的喘息之机，让人至少有机会随时抛开一切逃离纷扰。

　　最后再讲一个和开篇那位同事有关的故事。2018 年我离开北京做自由撰稿人，因为之前两个多月刚刚在家楼下抱回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流浪狗——为她取名尼亚，现在她和奶奶爷爷比跟我更亲——乘火车、飞机不方便，于是拜托同事开车送我们回沈阳。上高速前，车子在东五环上行驶了一段时间，我抱起尼亚向西边看，对她说：「尼亚，离开之前好好看看吧，虽然妳在这出生，但或许只有这一次机会能看到五环里的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