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乌出租车改革经济账

　　本月初，一场牵动全国视野的出租车改革，在浙江义乌大幕开启。从削减、取消营运权有偿使用费，到摇号产生五家新出租公司，当地原本封闭的出租车利益链条正被慢慢打破。既然把“市场的事交给了市场”，那改革之后，从政府到出租公司，再到出租司机乃至更为庞杂的“黑车”司机，都将有一个新的账本。记者　冀强　发自浙江义乌

　　义乌有“割肉”本钱

　　因商贸闻名的小城义乌，这次被全国关注、受交通部点赞，是因为出租车改革。5月8日当地政府出台的《义乌出租汽车行业改革工作方案》，因内容众多，力度空前，被视为全国出租车行业打破长期垄断、向市场开放的“破冰”之举。

　　让外界意外的是，义乌的改革发力于全国出租车改革指导意见出台前。

　　今年全国两会上交通运输部部长杨传堂曾表示，出租车改革指导意见或将于今年上半年出台。在这份指导意见下，各城市政府负责各自的出租车总体管理, 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改革。

　　记者了解到，目前辽宁、上海等地均在筹划相关改革方案，并在等待交通运输部指导意见。“没想到义乌走的这么快。”

　　而观察义乌市委市政府近些年对出租车改革的重视，当地改革先行一步则显得顺理成章。

　　作为国际知名的小商品城(600415,股吧)，义乌每日外来采购商达数万人。据当地媒体报道，2014年8月，在义乌市委市政府全会期间，履新不久的市委书记李一飞参加了外商组的分组讨论。外商反映集中的问题之一便是交通问题，包括城市交通拥堵、出租车运营管理不规范和不文明驾驶等交通问题。

　　此后，李一飞专程拜会交通部相关负责人，汇报出租车改革方案并获支持。除来自地方上层的动力外，义乌出租车改革还受当地庞杂“黑车”乱象倒逼。

　　早在2008年，时任义乌市长何美华就对严峻的“黑车”问题表态：“现在已到了不打击不足以稳秩序，不整治不足以稳人心的时候，必须坚决挖出这颗"毒瘤"。”

　　七年之后，依旧严峻的“黑车”问题成为了义乌改革的另一动力。

　　另一个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是，义乌良好的经济形势，也为改革增加了筹码。对当地政府而言，削减、取消每车每年一万元的营运权有偿使用费，每年政府将少收入一千多万，肯舍得放下这块“肥肉”，在于该地经济发展较好，且出租车数量较少，“割肉”还不是很心疼。对一些大城市或经济并不发达地而言，要完全取消也并非易事。

　　“司机”生存之道

　　5月22日下午三点多，出租车司机宁先生盘算了一下从自清晨六点接车以来的收入：驾驶194公里，收入四百多元。

　　作为出租车驾驶员，他自然也关注当地正在进行的出租车改革政策，但对他而言，最关注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改革后收入能不能比以前更高。“我开白班，每天份钱220元。这里所有的出租车都烧油，因为是新车还好一些，油钱算下来折合每公里5毛钱。”按照他当天的收入账本，只有一百多元的纯收入。“不到五点开始堵车，活就不好干了。”他摇头说。

　　在当地出台的改革方案中，政府将削减直至不再征收出租车营运权使用费，“但政府不向公司收了，公司会不会为我们降，还未知。”——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据介绍，去年他所在的公司白班份钱还是200元，今年不仅没有降低，反而增加了20元。“如果规矩开车，根本没搞头，所以只能拼客、挑客，甚至不打表拉客。”

　　理论上来讲，在缴纳800万押金保证金后，谁都有可能中签成为新出租公司的主要发起人，占股51%。但有意思的是，认筹其余49%股份的大门，却并非对所有人打开。

　　对此，义乌恒丰出租车公司总经理陈呈明介绍说，将会把逐步取消的营运权有偿使用费全部返还给司机。“正在考虑司机员工化，取消份子钱，以发工资的形式招聘司机，以稳定司机队伍，提高服务质量。”

　　除了正规出租车，数量庞大的“黑车”司机们也在关注出租车改革。

　　5月21日下午，义乌火车站外，来自安徽的老周正在招揽去商贸城的顾客。他并不介意别人称他为“黑车”司机，已在当地开了五六年“黑车”的他告诉记者，改革看似与他们无关，“但以后增加了出租车数量，我们的活怕也受影响。”

　　老周向本报记者介绍，当地针对非法营运确实整顿过多次，“一查住，就是三万块。没钱就由法院强制执行，执行不动就上诚信黑名单，坐火车都受影响。”风声紧的时候，大家会相互提醒加倍小心，但专项行动一过，大家就又聚集到了路口。“谁让有那么多人愿意坐我们的车呢？存在就是有市场的，就是合理的，你说对吧？”他反问道。

　　这名深谙“黑车”生存之道的老司机还透露，近年来为了躲避查处，有的“黑车”司机会低价购买两辆车倒换开，如果被查扣就用第二辆继续拉活，“反正就暂扣两个月，之后车就拿回来了。”

　　行业新成员的算盘

　　在义乌出租车改革方案中，被外界认为力度最大的措施，是新准入5家出租公司。据介绍，这五家出租行业新成员的主发起人，通过摇号从76人中选出。

　　为了增加摇号中签几率，在义乌经营多年花边、线带纺织品生意的楼显明和妻子金巧芳分别报名，均缴纳了押金750万元，保证金50万元。5月13日下午的摇号现场，金巧芳所持的“62”号中签。此后，楼显明夫妇将大部分精力投入到筹备的“义乌市顺凯出租车客运股份有限公司”中来。

　　有意思的是，新组建的出租公司，并非对所有人敞开大门。

　　按照义乌市道路运输管理局规定，中签的五家新公司股份总数为100股，股本总额为600万元人民币。中签者为主发起人，需认购51股，剩余股份由“约定承包人”认购。

　　本报采访了解到，“约定承包人”这一概念始于2007年。在出租车刚刚在义乌兴起时，出租车营运权牌照所有者，既有公司，也有个人，即所谓的个体出租车。

　　2007年，义乌个人所持有的498张出租车营运权牌照到期，所有出租车营运权由政府重新划分，全部收回到出租车公司。作为交换和补偿，截至今年5月15日前，出租车公司仍将车辆交由原个体户经营，每年向公司缴纳三千元左右管理费，自负盈亏。这部分群体被称为“约定承包人”。

　　义乌规定，“约定承包人”原承包的一辆出租车算做一个认购权，可任选一家新公司认购0.49股，同时，按照600万的总股本需出资2.94万元。

　　5月22日下午，在位于义乌市运管局对面的公司内，楼显明告诉本报记者，截至当日他筹备的新公司已有57人报名认购。

　　作为出租车行业新成员，楼显明对未来充满期待。他介绍说，6月份公司会新进50辆车，11月份再增40辆。“钱不是问题。认购结束后，公司有600万资金，6月份买50辆新车没问题；新车到位后，每车收押金6万，这又是300万。”在楼显明的账本里，按照每车每月8000元份子钱的计算，每月就可以收取40万，到11月份积累四个月，份子钱可达160万，“160万加押金300万，用来买后续的40辆车绰绰有余。”

　　对于“约定承包人”每车只能抵0.49股的做法，楼显明认为合理。“眼下的确有人觉得吃亏，但如果公司不断壮大，原始的0.49股也会升值。”

　　负面清单“底线”管理

　　作为困扰义乌乃至全国多地的难题，义乌出租车改革一出台，就受到了关注。按照官方定位，当地将按照“有序放开、市场调节、依法监管、惠民利民”的要求，健全政府与经营企业两级管理体制，放开出租车数量管控，最终实现客户、驾驶员、经营企业和政府的四方满意。

　　在一系列宽松政策背后，“严管”也被义乌官方着重强调。

　　在当地出台的改革方案文件中，除强调完善监督体系外，义乌还表态将对出租车经营企业建立负面清单，实行“底线”管理，完善考核结果的运用机制。同时建立完善与市场化改革相配套的出租车市场预警机制。

　　除了针对公司的考核，义乌还明确对出租车从业者从严管理。“实行出租车改革后，义乌将强化对从业人员的管理，强化诚信考核办法，对有不良从业行为的人员，将实行优胜劣汰，建立退出机制，不得在义乌从事出租车行业。”义乌市道路运输管理局局长周荣兴说，而对优秀的驾驶员将实行激励机制，给予低价承包车辆，实行让利，以树立服务标杆。

　　作为被触及利益的群体，新增的五家出租车公司，将加剧当地的出租车行业竞争。义乌原有的六家出租车公司之一的万方出租车公司负责人就表示，将从内部管理上挖掘潜力，做好竞争准备。

　　虽然在5月21日义乌出租车改革获得了交通运输部的点赞支持，但义乌市交通运输管理局坦承，改革受到全国关注，压力非常大。

　　另一个给当地造成压力的因素，是那些不再拥有划算收入的“约定承包人”。据介绍，按照此前的约定承包合同，约定承包人们除了每年上缴两三千元承包费用外，其他收入都能装进自己腰包。但如今，他们不仅失去了这部分收入，还需缴纳2.94万元，换来的仅是0.49股的新公司股权。“公司效益好还能有分红，如果效益不好呢？”

　　这也似乎佐证了改革方案中的原文，“改革要打破既得利益格局，一方面要积极主动，另一方面要充分考虑改革利益调整的复杂性，预留一定的过渡期，全力确保社会稳定。”